http://q.blog.sina.com.cn/chbklm

  中华博客联盟网站  中华博客自己的网站    
               
欢迎您的光临        返回首页

                       
                       丁学良:中国经济再崛起的三大薄弱环节
                                    
——清华大学演讲摘要

    一、中国经济再崛起的含义
    
    
中国的发展正在成为世界经济中一个越来越重要的话题,这方面的出版物陆续不绝(参阅美国俄亥俄州立大学经济管理学教授Oded Shenkar在他新出版的书The Chinese Century中的议论:中国的崛起是一个分水岭,我将其比作美国在19世纪晚叶的崛起)。来自国际上的统计数据表明,在过去的25年里,中国的GDP年均增长速度为86%。香港科技大学教授丁学良博士20041217日在清华大学中国与世界经济研究中心作了题为《中国经济上的再崛起及其薄弱部位:国际关系视野中的一个冷静比较 》的演讲后,接受《中华工商时报》、《国际经济评论》等报刊的采访时说,这是人类历史上惟一的一个大经济实体在这么长的时间里,经济增长速度保持了这样持续的增长。但是,在此过程中,中国经济发展中的一些深层薄弱环节也暴露出来,必须引起足够的重视。 ( http://www.tecn.cn )
    
    
二、薄弱环节之一:严重依赖外来技术
    
    
最近几年,美国政界和商界的一些高层人士,对中国在世界出口份额中所占的比重越来越高,特别是中国出口的产品中富有较高技术含量的产品所占的比重越来越高这个趋势,表示非常的担忧。他们认为,中国出口产品中技术含量比重的上升,可能表明在东亚又有了一个类似于日本那样的现代重商国家。这里重商国家的隐含的意思,是指一个国家的政府全力扶持本国的企业出口,赚取竞争对手国家的外汇,用以富国强兵。 ( http://www.tecn.cn )
    
  
    
然而,国际上近来一些冷静的比较研究表明(请读者特别参阅George J. Gilboy, “The Myth Behind China’s Miracle.” Foreign Affairs, Vol. 83, Issue 4, July 2004),美国那些政界商界人士的担忧,其根据很不充足。这主要体现在:第一,中国现在的高科技和工业产品的出口主要不是由中国的本土公司而是由在华的外资公司所主导。第二,中国的本土工业公司在产品设计、产品最重要的部件、最重要的制造设备方面,深深地依赖于美国、其它西方国家和日本等先进工业国家的进口。第三,中国的本土公司到现在为止,仍然采取很少的措施来吸收它们从国外买进来的那些比较高等的科技,并且缺少有效的途径将那些买进来的技术吸收并传播到中国的本土产业界。这些都使得中国的本土公司在可以展望的近期中期内,很难变成对西方国家及它们的企业在技术上的有力的挑战对手。 ( http://www.tecn.cn )
    
  
    
从这个角度说,中国大陆在过去25年里的发展模式,非常不同于亚洲四小龙在它们经济高速增长期间所展示出来的发展模式。中国技术上的对外依赖性,限制了中国成为一个在全球范围内对高科技的西方国家的主导地位进行挑战的先进工业强国的前景。中国与发达国家在技术创新和研发能力上的差距,表现为前者缺乏自主创新能力,严重依赖外来技术,特别是中国本土企业的研究投入很低,出现了技术上落后、引进、再落后、再引进的循环局面。 ( http://www.tecn.cn )
    
    
根据中国产业界的调查资料(参阅陈锦华:中国企业500强距离世界企业500强有多远? 《人民日报》,20041018日),2003年,全国重点企业的研究和开发经费只占这些企业当年销售收入的1%,远没有达到中国政府规定的3%至5%的水平,离OCED经合组织国家7%的水平差距更大。中国的500强企业这么多年来不少是以引进技术为主,一些企业在技术引进费用和研究开发费用的投入比在最高峰时超过了121,即花12元钱引进但只花1元钱消化。在中国的IT产业,有一种很奇怪的现象:即使有一两家中国的本土企业开发出很好的技术,中国本国的其它相关企业也很少向这些企业购买它们的技术,这导致中国自己开发出的很好的技术在本国同行中得不到推广和运用。即使在购买国外先进技术方面,中国大陆与亚洲四小龙也很不一样。四小龙在经济高速发展期间,通常是花40%-50%的钱买先进国家的软技术,而中国大陆在过去的这么多年里,用来购买软技术方面的资金通常不超过10%,90%的钱通常是购买硬件设备。 ( http://www.tecn.cn )
    
    
三、薄弱环节之二:贫弱的财富创造机制 
    
    
对国际投资作长期跟踪分析的专家们指出(请特别参阅Weijian Shan,“China's Borrowed Growth”. The Asian Wall Street Journal, 03 September 2003, Page A7and his Luncheon Speech at CSFB Conference, “China, Bi-flation and Exploding Televisions”. Reported by Steven Irvine in FinanceAsia Magazine, 24 March 2004),贫弱的财富创造机制是中国经济发展的又一个薄弱环节。在过去的25年里,虽然中国的GDP以年均86%的速度持续增长,与此同时,香港恒生指数表明,19932003年,在香港上市的中国大陆企业——它们属于中国内地最好的和相当好的企业——的投资回报率仅为24%。而同一期间,根据道琼指数,美国市场的投资回报率为188%;不要忘记,在过去的10年里,美国经济的年平均增长率只有3%,是中国增长率的三分之一。 ( http://www.tecn.cn )
    
  
    
这是一个反常的现象。之所以出现这种情况,深层原因是中国长期地保持了资源配置的系统性的低效;中国的经济增长,很大程度上是由固定资产领域的投资力度造成的。这种资源配置的低效最后主要的体现在国家银行的坏账率上。现在国际上对中国银行坏账率的最低估计是45%,这是20世纪下半叶以来全世界主要经济体中间坏账率最高的。 ( http://www.tecn.cn )
    
  
    
正是因为中国经济一方面保持着那么高的增长速度,同时又表现为那么严重的低效性,也就是中国经济增长的素质远远低于经济增长的数量,所以你在全世界的报刊杂志上,能够读到对中国发展前景的完全不同的推测和预言。 ( http://www.tecn.cn )
    
    
四.薄弱环节之三:战略性资源的对外依赖
    
    
中国经济发展的薄弱环节还体现在战略性经济资源的对外依赖方面。1990年-2004年,中国对石油的需求量以年均7%的速度增长。按照这样的增长速度,20年后,中国每天消费的石油数额与现在美国所消费的数额大致相当。而目前已经查明的中国本土石油储藏量,按照目前的开采量大概还能用14年(参阅Matthew Forney, “China’s Quest for Oil.” Time Asia, 25 October 2004, vol. 164, no. 17 “Asia's Great Oil Hunt.” BusinessWeek, NOVEMBER 15, 2004)。 ( http://www.tecn.cn )
    
  
    
更为严重的是,中国战略性经济资源的对外依赖是和这些资源的严重消耗和浪费连在一起的。2003年,中国每单位GDP的产出所消耗的能源是日本的10倍,美国的5倍,加拿大的3倍。 ( http://www.tecn.cn )
    
    
五.上述薄弱环节在国际关系中的含义
    
    
  
    
中国经济发展中的上述薄弱环节,在其它一些国家的发展过程中也都不同程度地出现过。如果不出现大的国际冲突,这些薄弱环节也可能在一个国家的长期发展过程中通过制度改革得到逐步解决。但是也必须看到另一种可能性——20世纪下半叶的大国与大国之间的竞争中,一个大国的类似的薄弱环节,曾被它的竞争对手在战略上充分地利用过(请特别参阅Warren E. Norquist, “How the United Sates used competition to win the cold war.” Advances in Competitiveness Research, vol.10, Issue 1, pp.1-47, 2002Leonard Hochberg, “Mercantilist strategy, Ronald Reagan, and filling ‘the dustbin of history’.” Competitiveness Review, vol.12, Issue 1, pp.1-6, 2002)。 ( http://www.tecn.cn )
    
  
    
在罗纳德 .里根1981年成为美国总统以前,西方的主流意见普遍认为,苏联的综合国力和经济规模是美国的60%-70%,但是里根的少数智囊们认为苏联的经济规模实际上只是美国的三分之一到四分之一左右,因为它非常的低效。譬如,苏联每单元GDP的生产成本是西方的3(和现在的中国差不多),其中对重要原材料的消耗量是北欧国家的5倍。除此之外,苏联经济增长过程中的关键设备和技术主要依靠从西方国家的进口,以及得之于技术间谍。 ( http://www.tecn.cn )
    
  
    
里根本人和他的少数智囊们由此断定,苏联这样低效的经济要支撑那么庞大的军事上的扩张政策肯定是难以为继的。因此,里根们(The Reaganists)制定了不是通过战争而是通过竞争来赢得冷战的总体战略。这其中最核心是美国的星球大战计划,就是以新一轮的耗资巨大的军备竞赛来拖垮苏联的经济。又譬如,1980年代初期和中期,美国看到苏联的外汇收入严重依赖于石油出口,为了使苏联挣得外汇的能力缩减,美国有意和沙特阿拉伯政府达成协议,让沙特阿拉伯增加石油的出口,从而使全球的石油价格下降,这就造成苏联的外汇收入每年损失150亿美元左右。 ( http://www.tecn.cn )
    
  
    
中国今天的经济状况比当年苏联的要好很多,但无庸讳言,在有些方面还是有与其相当类似的地方,这应该引起足够的重视。 ( http://www.tecn.cn )
    
    
六、文化和制度
    
    
对于中国经济的快速发展,国际上和国内的学术界和传媒界已有多种评价,最多使用的说法就是中国的崛起。但是,把中国经济在过去的25年中所取得的巨大成就定义为中国经济的重新崛起要更为准确。 ( http://www.tecn.cn )
    
  
    
直到1870年代为止,中国的经济总量都大于美国,是世界上第一号经济大国(参阅Paul Kennedy, The Rise and Fall of the Great Powers. NY: Vintage Books, 1989; Chinese translation 《大国的兴衰》, 北京: 中国经济出版社, 1989年。中文版第四章,表6-7; 表格有印刷错误)。如果仅以工业产出在全世界工业产出中所占的分量来比较,1860年代的中国工业产出占全世界的197%,而当时的美国只占9%。所以,从这个意义上来讲,把今天中国经济的复兴定义为再崛起而不是崛起要更为贴切。 ( http://www.tecn.cn )
    
  
    
同时也要清醒地看到,目前中国的再崛起只是经济上的再崛起而不是全面的再崛起。因为中国在历史上最强盛的时代不仅仅是给世界提供最多的产品,而是同时为人类提供多种多样的软力量要素。这些软力量要素包括政治制度、法律制度、行政体系乃至科学、文化、艺术和语言。 ( http://www.tecn.cn )
    
  
    
譬如说唐代是中华民族历史上达到顶峰时期的两、三个时代之一。在西方比较历史学大师们看来(参阅Denis Twitchett ed., The Cambridge History of China, Volume 3, Sui and T’ang China, 589-906, Part 1London and NY: 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 1979. 中译本《剑桥中国隋唐史》,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90年第一版,第三章,第167-168页;导言,第38页),唐代中国所建立起的政治、经济和军事制度等等,不仅成为唐代的标记,在许多方面继续深深影响了直到20世纪的中国文明,并且还影响了与中国相邻的东亚地区的国家,像日本、朝鲜和越南,为它们提供了基本制度的样板。在中国的东北、西南和南部,是一些仿效唐代中国的稳定的独立国,它们具有深受中国影响的相当发达的文化,以中国占支配地位的东亚文化在那时已经形成。 ( http://www.tecn.cn )
    
    
从这个角度来讲,从近代直到今天的中国,无论在经济上取得了多么巨大的成就,都还远远没有达到中国历史上整体文明所达到的高度。这个整体文明的高度必须体现在软的力量方面,必须在制度、文化和艺术方面为周围的国家和全世界提供样板。 ( http://www.tecn.cn )
    
  
    20
世纪后期人们在讨论现代性时,通常是指19世纪以后西方发达社会里出现的一些特征,但中国在唐代时就具有了很多早期的现代性特点。这些早期的现代性包括民族的融合,混血儿能够成为中国的皇帝和皇后,少数民族乃至第一代移民到中国的外国人能够成为中国的重臣和大将,男女在爱情和婚姻事务上接近于平等的地位,也包括当时中国全面的对外开放,吸纳世界各处的高科技人才,以及当时的多元文化政策等等。

             丁学良:政治改革与经济改革须携手并进
   
记者:改革开放以来,珠三角地区的政府改革力度一直居于国内领先地位,最近也不断有新改革的消息见诸媒体,你对珠三角的这些改革举措有何评价? ( http://www.tecn.cn )
    
    
丁学良:关于珠三角的政府改革,媒体有所报道,但我没有对珠三角的政府改革做第一手的调查,没有把握作出一个准确的判断,即:哪些起到了实际的效果,哪些只是意向,哪些是媒体的夸张。 ( http://www.tecn.cn )
    
    
比如,我看到一个报道,说广东某市把政府的红头文件变成公告的形式,使得与经济发展相关的最重要的政策、规章能够尽快为外商和公众所知晓,而不是通过原来那种层层下达的方式。我觉得这种改革就很好,能增加政府的透明度。如果报道属实,那是很大的进步。 ( http://www.tecn.cn )
    
    
又比如,珠三角某地要给镇长一级的官员一年50万元的高薪,以便养廉,凤凰电视台为此请我评论。我的观点是,假如这个报道不夸张,那就必须同时讲清:要使官员廉洁,还有很多其他的因素,仅仅有高薪是不够的;如果没有其他机制同时存在,不要说年薪50万元,500万元也不够。高薪养廉只是一个简化了的口号,它最初提出是在一个特殊的政治和法律环境里。要达成这一点,需要其他制衡因素存在的外部制度环境。当高薪养廉简化成一个口号之后,很多人就忘记了它所依赖的完整的外部制度环境,对这句话产生误解,以为高薪就能养廉。如果这样把口号移植到中国是不行的;没有完善的监督制衡机制,低薪会导致腐败,高薪也会导致腐败。这不是理论上的推导,你可以看看这六七年来公开报道的腐败案件,贪污几百万还不够,几千万都不稀奇,贪污的金额多到上亿。因为包括我本人在内,绝大多数人对钱都有多多益善的心态,不是说这钱自己和家庭够用就行了。正常的人对金钱的欲求 (wants) 是没有止境的,虽然他们的需求 (needs) 是有止境的。 ( http://www.tecn.cn )
    
    
学者和严肃的新闻媒体如果不把这个道理讲清楚,只会误导公众。
    
    
记者:前一段传出深圳要试点行政三分制的消息,它指的是在行政机关内部分为决策、执行、监督三大部门,互相制衡,希望借此解决长期存在于行政机关内部的滥权现象,你认为它会有效么? ( http://www.tecn.cn )
    
    
丁学良:我只能说,任何一个庞大的政府系统的内部分权和相互监督,有总比没有好,但它们的作用是相当有限的。因为道理很简单,行政系统有它的整体利益,这个整体利益相对于全社会来说,却是特殊利益,它需要行政系统之外的力量进行监督和制衡。要靠立法机关、司法机关,要靠媒体、公民对行政系统的用权状况进行公开的监督。 ( http://www.tecn.cn )
    
    
记者:内地已经有人认为行政三分制和中国国情不符,难以贯彻实施。也有人在质疑行政三分制的有效性,担心一旦实行,会使行政机关的决策更没有效率。是不是在中国这种体制下,改革的成本很高? ( http://www.tecn.cn )
    
    
丁学良:实事求是地说,对这个改革设想的批评,可以从任何一个角度提出来,可以从相当保守的角度对它批评,也可以从更加开放的角度对它批评。可以从这个改革走得太快的角度对它进行批评,也可以从改革得太慢这个角度对它进行批评,每一种批评都是有部分根据的。但即便如此,我仍然认为,尝试着改一下总比一点不改好。至少我们可以吸取一些经验,以便找到效果更好的改革途径,为明天的尝试提供参考。 ( http://www.tecn.cn )
    
    
至于这个改革可能造成行政效率下降这一点,必须从更高的立足点上谈一下。你看看现在的发达国家,行政决策相对很慢,但它是在法治的框架和约束下进行的,不是一人说了算、马上层层下达那种方式。在一个民主的法治的架构之下,分权的制度安排,其目的不是使行政部门行使权力变得更有效,而是为行政权力的使用制定重要的界限,从而防止权力的滥用,这是一个基本的价值取向。 ( http://www.tecn.cn )
    
    
我们再看看在什么情况之下,行政效率才变得头等重要?在发达国家,只有在遭遇外敌入侵或内部大动乱等紧急状况之下,行政决策的效率才暂时压倒了其他方面的政治价值——比如对公民权利的保护等。这也就是“9·11”之后,为什么美国会一下子通过紧急法令,因为那个国家遭遇了紧急状况。但这些紧急法令实行不到一年,就遭到美国的学术界、媒体和公民团体的广泛质疑,认为是不是给行政部门太大的权力了? ( http://www.tecn.cn )
    
    
这就是说,在一个现代的分权制衡体制下,行政效率不应该始终是压倒一切的目标。在世界近代史上,所有的对公民权最严重的破坏,都是在提高权力行使的效率的口号下实施的。希特勒就是先借口德国在特定的时候有威胁,然后把威胁说成是一种常态,不断摧毁对权力的制衡机制,提高决策的效率直到他一人独断,结果全国民众就成了受害者。忘记可怕的历史教训是最可怕的。 ( http://www.tecn.cn )
    
    
记者:你现在去珠三角,感觉那里和20年前的差距有多大?
    
    
丁学良:20年前我没有去过珠三角。我第一次去是在1993年,最后一次去是在2001年。这八年我感觉最大的变化是在有形的物质方面,无形方面的变化要滞后得多。我无法知道政府内部运作情况的改变,但从一些简单的例子也可以看出那里社会的管理状况,比如交通,我就看不到珠三角政府在保障行人安全过马路方面作了多少实事。再比如,我在珠三角住的宾馆——中档或以上——普遍不隔音,显然是建筑偷工减料所致。还有就是吃野生动物。 ( http://www.tecn.cn )
    
    2001
年在过海关时感觉程序比1993年简化得多,有进步,这在一定程度上是拜电脑设备的普遍应用之赐。我仍然对海关的程序有很大的意见,香港和珠三角虽然相隔很近,但差别实在太大,关这边和关那边的反差非常强烈。应该好好学学香港的城市管理经验。 ( http://www.tecn.cn )
    
    
香港差不多有两点是世界最高水平,一个是在人口密度如此之大的地方,如何提高土地的使用率;中国大陆大部分城市土地是稀缺的,但在土地的规划和使用方面普遍水平很低。第二,香港的车辆密集程度位于世界前列,但香港很少塞车;而北京天天塞车,深圳也塞车,上海也塞车,我去过的大陆几乎每一个大城市,都在抱怨塞车。这根本上不是道路硬件、而是交通管理水平低造成的问题。 ( http://www.tecn.cn )
    
    
记者:你觉得香港可以为珠三角的改革提供哪些有益的借鉴?
    
    
丁学良:中国内地的改革,香港可以有部分参考作用,但不能提供全盘的参考。香港是一个奇怪的状况,它从来没有民主制,但法治和自由是相当进步的。在世界的近现代史上,香港算是一个异例。 ( http://www.tecn.cn )
    
    
我们看看英国在亚洲统治过的几个地方——印度、香港、新加坡。印度是在甘地的非暴力不合作这种强大的本土抗议浪潮下,促使英国放弃了殖民统治,而从那时起就开始了民主化。在印度开始实施民主制度时,它的经济发展和教育状况都远低于中国今天的状况。虽然这个国家每到大选的时候,局部常会有一些小的暴力活动,但从整体上讲,这个国家没有出现大的动乱。在印度,民主和自由是相辅相成的。 ( http://www.tecn.cn )
    
    
新加坡也是以本土的抗议运动,导致英国放弃对整个大马来西亚的统治。英国离开之后,反抗殖民统治的本土力量迅速掌握了权力,他们继承了英国殖民主义实施的对当地最严厉控制的法律制度,没有实行印度那样的民主制度,对自由的限制方面也大于印度。 ( http://www.tecn.cn )
    
    
而香港没有发生非常强大的本土性的反抗。我曾在天则经济研究所做过一个报告,说在所有对殖民主义的抗议动因中,最强有力的是民族主义。中国近代的长期战乱和动荡,使香港人觉得自己的处境还不算最坏。虽然他们的政治权利受限制,但身家性命、发家致富有保障。像香港这样没有民主而有基本的法治、自由的状况,还因为是英国殖民者在统治的后期,实行了局部的本土化——比如华人可以进入政府的一定级别的高层,英国很多的法规制度也进入香港,香港的司法系统是独立于行政部门的,香港媒体对行政系统有比较自由的监督。有了这些,香港才形成今天这种没有民主,但有基本法治和自由的状态。 ( http://www.tecn.cn )
    
    
内地的城市如果要学香港,首先要学习香港怎么运用法律解决问题。中国这些年在法制建设上的确有许多进步,但仍然没有把一切的法律规章置于宪法之下,对宪法的尊重不够。尊重宪法对一个国家的长期稳定和发展太重要了。内地要学香港,还在于媒体能否有更大程度的开放——发挥它们在宪法之下的公器作用。 ( http://www.tecn.cn )
    
    
记者:有人认为中国的改革已走到尽头,以前的改革是一个大家都得益的过程,但现在每一项改革都有一大批既得利益者的利益受损,改革没有动力了。 ( http://www.tecn.cn )
    
    
丁学良:这种说法在20世纪80年代末就有。任何一项大的改革都会遭遇瓶颈:改革者先把一些亟待解决的问题找到暂时的处理方法搞定,但根本的问题没得到处理,或当时条件不具备,或主观上不愿意。到后来又发现,那些比较好走的捷径、小路已经走得差不多了,剩下的都是深层次的制度性的改革——这乃是改革的通则。但中国改革走到这一步,已经到了不继续改革就没有出路的程度;这种情况下,还是有一个以上的抉择的。这也是一种动力。如果决策者能够明智地不让社会的矛盾积累到太激化,还是有新路可走的。比如孙志刚事件,最终导致收容遣送办法被废止,缓解了社会的很多矛盾,并不像一些人过去渲染的那么可怕,一废那些旧法规就天下大乱。这对中国的全局有普遍意义:我们以前总说什么什么不能做,因为条件不具备、社会稳定受影响等等。但真的在决策者作出明智选择之后,会发现结果并不像原来渲染的那么可怕。 ( http://www.tecn.cn )
    
    
如果体制上的问题解决了,其他的问题都是技术问题,容易理顺。如果体制上的问题不解决,只在其他方面着力,解决的问题很有限,而且成本往往非常之高。 ( http://www.tecn.cn )
    
    
记者:有人担心在没有民主传统的中国一下子推行民主,会导致社会动荡,你怎么看?
    
    
丁学良:我不赞成在中国这个社会,各地采取一样的办法和步伐进行民主改革,但我不同意没有民主传统的中国就此拒绝民主。正因为中国没有民主传统,才更应该用渐进的方式让民众尝试着把民主的方法应用于自己的社会和政治生活,慢慢地把民主制度建立起来。 ( http://www.tecn.cn )
    
    
我们看看改革开放初期,很多人说,中国的传统文化就是反对商业和功利的,市场经济不符合咱们的国情。但事实怎么样?中国人现在几乎比世界上任何一个国家的人都有更强烈的对物质利益的追逐动力。20多年前,也有人说中国的禁欲主义使得男女很难发展出西方国家那种正常的两性关系,现在看,中国人对两性关系的态度比世界上大部分国家都更开放。这类没有经商传统、没有民主传统等等就不能起步的说法都是废话,你要想为中华民族做点事,就根本不要去理睬它们。 ( http://www.tecn.cn )
    
    
中国如果推行渐进民主,很多改革会变得更有效。但这并不是说,中国只要一推行民主,所有的问题就会立刻解决。只有对民主抱清醒的、现实主义的态度,我们在进行民主尝试时,才不会用孤高的理想主义行事,才会尝试——不成功——再尝试——小成功地坚持做下去。 ( http://www.tecn.cn )
    
    
记者:中国的改革多从试点做起,很多改革是先从珠三角那里开始试点,然后再推向全国,你同意这种做法么?
    
    
丁学良:改革从试点开始,具有很大的合理性。任何改革,无论起初设想的多好,也难保证实施中不发生问题,实施状况肯定和设想的不大一样。就像一个美国将军说的,一切关于战争的最好的安排、设想,在第一枪打响之后就变得不太重要。为什么这么说?因为第一枪打响之后,战事的演化一定会超出人们的预设;无论我们如何用人脑、电脑模拟,战事的发展都不会完全按我们的设想进行。改革也近似于这种状况,所以从某种程度上讲,利用试点的办法,选择一个城市试验以求得到经验,然后向其他地方铺开,是值得肯定的,应该坚持。 ( http://www.tecn.cn )
    
    
但这并不等于说,在中国这么大的国土上,只有珠三角等地的少数城市才可以进行试点,应该在更多的地方进行改革试点。 ( http://www.tecn.cn )
    
    
记者:假定让你做一个改革的设计者,你觉得中国目前比较迫切的改革有哪些?
    
    
丁学良:假定有机会做一个设计者,站在为中国总体性改革做点事的角度,我想我会首先在中国建立行政、司法执法部门与民众、媒体定期会面的制度。这不是让他们在一起讲客气话,而是让民众、媒体提出最近一段时间里司法执法、行政部门的问题,提出批评建议。同时,我会促成制定一部法规,规定媒体在哪些少数的领域暂时不能报道,除此之外都是允许的,特别是对各级权力人员滥用权力的监督报道。当然也要对媒体毁谤、侵权等行为作出限制。媒体有宪法规定的监督权力机关不良行为的权力,这样才能促成中国社会的良性运转。  2007-09-13         

                 备案序号:皖ICP备07007844号   联系本站   广告推广   本站声明